第十一章（第1 / 2页）
滴答，滴答，雨滴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车顶。
黑暗中，傅钊睁开双眼，动了动发麻的手脚。车厢里味道刺鼻，半干的衣服黏在身上，他不在意，借着窗外偶尔透进来的光，视线不动声色地从面前一张张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脸上扫过。
加上他，这里总共十个人。破破烂烂的衣服，脏兮兮的小脸，都是和他一样的流浪者。他们挤在车厢最里面的角落，一个挨着一个，抱成一团睡得正熟，偶尔发出意识的梦呓。只有他醒着。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就像街头被人丢弃遗忘的仿生宠物，没有人在意第二天是会出现还是消失。
骗他上车的那个人告诉他，只要跟他们走，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傅钊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吃饱，于是大人给了他很多零食，等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带他一起上了车。
他知道这是个骗局，但是没有关系，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怕。
车辆行驶在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窗外雨声渐渐消失，车停在某个地方。傅钊在车厢打开的前一秒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转移，放到了又一个车厢一样的地方。
有几个孩子在这期间醒了，吓得大哭。他们察觉到危险，拼命挣扎着往后躲，想要逃跑。
而那些原本慈眉善目的大人此时却如同换了个人，不耐烦地直接把他们提起来，让他们闭嘴，否则的话就直接把他们扔出去。
说着就拎起他们的衣领作势要往地上摔，那几个孩子立刻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不断颤抖着，抓紧大人的手，不敢再哭了。
傅钊看他们一眼，移开视线。
“呜……”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哭声，他的袖子被人拽了拽，“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傅钊转头一看，是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孩子，一双浸满泪水的眼睛怯生生地抬头望他，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像是意识把他当成了同伴和依靠。
他把自己的袖子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不知道。”
那个孩子不依不饶追上来，还想抓他的衣服，“我好怕。”
傅钊往旁边挪了挪，不让他碰到自己，“怕也没用。”
“呜……”对方嘴一瘪，又要哭。此时身后有几个孩子围拢过来，明明自己也很怕，却还是努力小声安慰着要哭的同伴。
傅钊没有参与进去。他独自挪到角落，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再次闭上眼睛。
辗转几道，期间经历了平生第一次宇宙飞行。有几个孩子的恐惧心理被好奇压倒，摇摇晃晃地爬上舷窗，透过窗户往外看，发出“哇”的惊叹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在另一个舷窗旁，傅钊身边被有意意留出一大片空白，时不时有目光投来，自以为隐蔽地打量他，他冷冷回望过去，对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傅钊比了个手势，告诉对方：再看就挖掉你的眼睛。吓得那个孩子捂着眼睛惊恐后退，再也不敢看他。
他们最终被送到一个地方。一群机器人把他们从头到脚清洗三遍，机械手冰冷情，把不少人身上掐出了淤痕，疼得他们直掉眼泪，轮到傅钊的时候，他后退一步，对机器人身后的操作人员说，我自己来。
在这里只要不跑，干什么都行。况且傅钊是难得听话也很聪明的孩子，一路上不哭也不闹，为他们省了不少事，对方所谓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过去。
洗过澡，换上统一的服装，接着传送到一个房间，许多穿白色衣服戴口罩和眼镜的大人使用各种仪器照他们的眼睛和身体，时不时与身边的人耳语，在屏幕上写写画画。
大约是觉得小孩子听不懂，所以这些人的交谈没有刻意避开他们。傅钊从他们口中捕捉到“精神力”“体质”“哨兵”“太弱”“A组”“003”……之类的字眼。
检查结束，他们被分成四组，人数分别为一、二、三、四，傅钊是单独的那一组。
他被指派给其中一个白衣服的人，那人在他手腕内侧贴上一个小小的黑色纽扣一样的东西，领着他穿过长廊，上楼，离开这栋建筑，来到另一个地方。
他听到那个人把这里称为“塔”。
在傅钊少得可怜的几年生活经历中，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乘坐电梯上行，当电梯停下，门打开，入眼是一道宽敞的纯白色走廊，格子一样的地板，雪白的墙壁，整个走廊两边只有两个房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带他来的人打开右侧房间的门，领他进去，点一下他手腕上贴的那颗按钮，说：“有不懂的就点一下，它会为你解答。”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傅钊叫住对方，一张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色瞳孔沉得像一弯深潭。他问出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这里是做什么的？”
白衣人对他的问题见怪不怪，用哄孩子的语气回答道：“不用害怕，小朋友，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帮我？傅钊不信。
他正要再问，却听到“滴”的一声尖锐警报，来自白衣人的手腕。
白衣人抬起手，露出腕间一个手表一样的装饰，他看了看，表情变了，立刻按一下耳朵的位置，语气急促道：“016又不见了？房间和实验室都找了吗……好，我马上过去。”
紧接着，更大的警报声在走廊上响起。白衣人在手腕上点了几下，对傅钊说：“好了，你先自己待在房间，晚餐十分钟后会送来。”
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回头对傅钊说：“对了，你的编号以后就是015。”
白衣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傅钊等到连脚步声都彻底消失，才松开身后紧握的拳头。
他环顾房间，这是他住过最好的地方，干净、整洁，没有异味，不必担心半夜被运送垃圾的车辆带走，也没有此起彼伏的梦呓和哭声。他点一下那个黑色按钮，一个温柔女声响起，问他需要什么。傅钊拿它对准墙上的一个红色圆点，问：“这是什么？”
女声回答说是呼叫铃，如果他在房间遇到什么意外状况，或者想要什么，就可以按下这里，很快会有人来处理他的需求。
简单了解过室内陈设，傅钊拉下衣袖。警报声已经停了，外面静悄悄的，他走到门口，在心里倒数三个数，探出半个身子张望，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另一个房间的门紧闭着，整层楼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立刻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来自他的头顶。
傅钊一瞬间再次握紧拳，身体进入高度防备状态，他稳了稳心神，做好准备，这才抬头看去。
视线聚焦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你好。”
只见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在他头顶上方晃动着，单手抓着排风口边缘，身体悬空，和他身上款式相同的衣服破了几个口子，衣摆变成了灰色。男孩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花猫脸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随后松手跳下，落到傅钊面前。他似乎很轻，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没发出声音。傅钊怔了怔，下意识后退，将拳头背到身后，眼神警惕又疑惑地望着对方。